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□吕一含(北京外国语大学)
在北京五环外城乡结合部的皮村,有这样一家打工文化艺术博物馆——它由民间打工者自发公益建成,收藏着自改革开放以来全国各地工友的共同经历、集体记忆,于2008年劳动节开馆,至今已有15年历史。今年5月初收到拆迁通知后,博物馆于5月20日举办了告别仪式,6月底完成全部拆迁,至此,地图上再也找不到它存在过的痕迹。博物馆本身连同它所承载的工友记忆,一并成为了历史的一部分。
对皮村工友而言,这是他们多年打拼争取留下的一块空间:2002年,馆长王德志与几位工友成立“打工青年艺术团”,在北京打工漂泊的经历不仅成了他们的创作灵感,也促使几人自发成立工友之家,为打工人提供公益服务。2005年,面向打工子女的民办学校在皮村建立,启动资金就来源于“打工青年艺术团”此前的演出收入,随后工友之家也搬入皮村。2007年,打工博物馆初步筹划,一年后正式开馆。“改革开放30年正好是工人群体开始流动的30年,我们就是在这样的背景下建了博物馆。”告别仪式上,馆长王德志说起了建馆的初衷,他和其余几位创始人作为打工者的一员,希望以工人的视角代表工友发声,让大家的故事不再隐形。
抱着这样的初衷,打工博物馆选择了一条与常规宏大叙事不同的道路——因其民间自发属性,馆内展出了大量带有工人个人印记的展品,或是工友曾经的苦痛经历,或是遇难工友的遗物。有十几位工友向博物馆捐出了自己的暂住证,有展板记录了“以生命推动中国法治进程”的孙志刚事件、富士康跳楼事件,馆内还有专门分类的“妇女”展厅,展出工厂失火案中遇难女工的家书;“儿童”展厅中,则是十几件打工子弟学校的校服,其中多数随着学校的关停已绝版。不避讳负面记忆,直面苦难,这座博物馆试图记录下几十年来普通民工所经历的心酸过往。
除了记载工友们的个人际遇,博物馆也为工人们的自我表达提供出口:从皮村工友之家走出了不少民工写作者,比如因《我是范雨素》出圈的皮村育儿嫂、成为网易非虚构写作流量女王的民工李若,以及连带着一同出圈的工友文学小组。皮村成了新工人文学的代表,在这里,民工成为文学叙述的主人,而不再是客体。他们白天上工,夜晚写作,工友的文字里,总透着些汗水和泥水,展现出一种平凡而朴素的生命力。
11年前,面对南方都市报的采访,皮村打工人孙恒这样说:“打工者艺术博物馆因打工者而建,它也会随着工友们一起流浪。”11年后,面对拆迁和现实种种困境,博物馆不得已迎来实体的消亡,部分展品归还原主,工友们纷纷离开皮村寻找下一处落脚点。但也许正如孙恒所言,博物馆会随着工友们的流动、随着新工人写作者的书写继续存在。毕竟,“没有我们的历史,就没有我们的将来”,对工人伤痛和苦难的铭记不会因物理意义的消亡而一并消失。